施禹水舒了一口气:“既然娘子你能看得懂就好办多了。你来帮我看一小半吧, 只核对纸面上的数目,至于私底下做的手脚,等以后再慢慢查。”
淑娘一边拣了不到一半的卷宗过来,一边问道:“郎君,你出门这么多天,查到什么没有?”
施禹水摇了摇头:“就是没查到什么才赶着回来,免得误了州里收税的期限。”
淑娘吃了一惊:“怎么会没查到什么?郎君的意思是银场完全没有问题?”
施禹水打开了一份卷宗,铺开一张草纸计算数目, 口中答道:“不是银场没有问题, 是梅家根本没在三个银场里做手脚。银场里的囚犯们多半都没什么, 都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从附近的村子里雇来做工的人就有那么几个偷偷藏几块矿石的。监工的士兵看见了这种人直接拿鞭子抽。”
淑娘也一边核算数目一边说话:“这样不会被说成是酷吏吗?”
施禹水先准本摇头, 忽然想到两个人都在低头忙活, 便改为说话:“不算。雇来的人都有工钱的,这种行为算得上偷盗了。就是包龙图在世,要治士兵打人的罪也得先把做工的人偷盗的罪判了才行。”
淑娘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有一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村里停电, 八点多钟的时候自己跟几个一般大的在外面乘凉说话,听到大街上有人喊“抓小偷”。几个人年纪小胆子却不小, 一合计就出门看热闹去了。一直跟了大半个村子才听到人说在村东头抓住那个小偷了, 按倒就是一顿打。
几个小孩子年小力微挤不进去, 只得站在外面听动静。后来不知道是谁骑着自行车去乡里通知了派出所, 大晚上的来了两个人把小偷带走,小偷一见派出所来的人就喊着说自己的腿被打折了什么的。民警就说叫上打人的人一起去派出所,群情顿时激愤了起来, 说来我们村里偷东西挨顿打算轻的,没把他打死算他命大了,还敢倒打一耙。结果当天晚上民警只能带着小偷回了乡派出所。
过了几天伍书偶尔间听到爸妈说起那天的事,偷听之下才知道,乡里派出所后来来了人找村长,让他找出当天晚上打人的人,给那个小偷治病——他的腿是真的被打断了——被村长强硬地顶了回去。当时的村长好像,用老人的话说是“可有本事”的一个人,这么给乡派出所所长顶回去之后,居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虽然现在看来村民的做法有点过激了,可是当时年幼的自己却是对村长崇拜至极的。偷东西不对,所以打偷东西的人不算不对。看,年纪小教育程度低的时候,自己的是非观对法律的认知就是这么浅薄。
如今是古代,银场开矿雇人做工给开工钱,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而被雇来的人总觉得自己挖出来的东西价值远远超过了得到的那点工钱,所以就要偷一点来弥补。这却是实实在在的犯罪了……
淑娘叹了口气问道:“那偷矿石的被抓到,除了挨打还会被怎么样吗?扣工钱?还是判刑?”
施禹水抬起头看她一眼:“不会的,扣工钱更不会有人去干了。至于判刑的事,银场的人没有这个资格。也就是打一顿,把偷藏起来的矿石交出来就完事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淑娘竟然觉得有些如释重负。她没有再说话,而是专心地核对起数据来。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管埋头苦干,时间便过得飞快起来。淑娘听到街上传来三更锣的声音时才抬起头,发觉自己手上的已经是最后一份了。有几份有问题的已经被挑出来放在一边了。她看丈夫面前的卷宗好像也没剩几份了,就没有打算再分过来一些。
淑娘很快把手上的最后一份核对完,放到了无误的那一堆里面去,然后站起身来到外间开炉子煮夜宵。淑娘一边看着粥在火上翻滚,一边天马行空地『乱』想起来,很快就又神游天外去了。
施禹水核对完起身,见对面的淑娘早已不见影踪,便走过来看。先从比较少的几份看,都有数目对不上的情形。又随手看了两份另外一摞的翻了翻放下,听到外间炉子上有滋滋声响起,便走了出来。淑娘正坐在炉子跟前打瞌睡。
施禹水笑了笑来到娘子跟前,把她打横抱起回到里间准备放在床-上。淑娘却忽然醒了过来,一看自己正被老公“公主抱”,不由得有点儿害羞,挣扎着要下来。施禹水看她这样便放她下地,问道:“娘子一向早睡,这是熬不住困了吧?”
淑娘点点头:“是有一点儿。”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外间的炉子上熬着粥的,忙说了一声又来到外间封了炉子,随后将粥分盛在两只碗里端进来:“郎君,这个粥咱们也吃了这么久了,你觉得有什么作用吗?”
施禹水端着碗的手一顿,考虑了很久才说道:“确实没怎么看出来什么明显的作用。”
淑娘却笑着说道:“我倒觉得郎君你的力气好像是更大了点儿。”公主抱自己都能抱那么长时间。
施禹水想了半天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儿的?没多大力气吗?现在比以前力气大了?”
淑娘正要说话,忽然感觉到不好回答,支吾了一阵打算混过去。施禹水笑了笑放过她,又问她自己有什么感觉,还说来了岭南也没见她晒到黑。
淑娘也开始回想自己身上的变化,最终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皮肤变好了,也没晒黑,可这好像更像是白家井水的效果吧?便试探地说出推测:“或者跟白家的水是差不多的,所以显不出来了呢?”
小说里常见的灵泉,有的是能让生物往好的方向变异的;有的是给拥有者美容的;有的是让人容易怀孕生子的;有的是能强身健体的,端看拥有者的需要了。自己跟丈夫的需求好像更偏向强身健体这方面,所以跟白家水效果重合了也说不定。
施禹水笑了一阵说道:“白家水已经是意外之想了,这米没有什么特殊效果就没有吧,反正它至少能填饱肚子。”
淑娘点点头:“郎君这样说我觉得舒服多了,虽然是希望它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不过只是普通的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真要到了灾难的时候,光是能填饱肚子这一样就足够了。
吃完了粥,淑娘又洗了碗筷,两人便熄了灯睡下了。只是过了好久之后,黑暗中传来施禹水的问话声:“现在力气大不大?”淑娘有气无力地回道:“大……”
第二天施禹水把卷宗带回衙门,拿出数目不对的几份叫来袁县丞跟庞主簿:“这几个村子的不对,你们再细看看怎么回事,然后来回我。”
袁县丞早有准备:“大人,这个村子有一家去年添了人口,老人又过了世,所以兄弟分家了。一家子住着一个院子,三个哥哥每家分了两间屋,最小的弟弟得了三间,仅有的几亩地老人生前说都要给做弟弟的留着。等老人走了之后,上面的几个哥哥不服,找了里正说话要把田地跟房屋都重新分了。里正说老人生前既然留过话,当时兄弟几个都没说什么,现在再来说就晚了,不肯做主。”
“后来三个年长的商量好了,不管弟弟种什么,都不让他有收成。定要把这几亩地都给荒掉,大家谁都别要。这是六月间收税时候就知道的事。没想到一直到现在还是没弄好。”
施禹水拿过袁县丞说的那个村子看:“嗯,除掉这几亩地之后数目就合上了。他们兄弟闹事怎么不来衙门里说?”
袁县丞笑了笑:“大人,一共也不到十亩地,要是经了官,打官司又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了,说不定这几亩地都能买下来了……”
施禹水皱着眉头说:“这么说,三个做哥哥的没有地就成了客户不用交粮税,做弟弟的有地是主户需要交税偏偏没有收成,所以也没得粮食来交税?”
一边的庞主簿说道:“大人,这等刁民就该叫他以钱抵税才是。”
施禹水没有理会庞主簿,沉思了一阵说道:“袁大人,你明天派人到这个村里跟里正说明白,三个做哥哥的有不服气的来衙门里说话。要是不服气又不来衙门,偏要再去毁弟弟田里的庄稼,就别怪本县抓他们坐大牢了。明确地说,毁坏青苗可是犯法的。”
袁县丞答应一声记下了这件事。施禹水又指着另外几份说道:“庞主簿,这几个村子的怎么多出来了些?”
庞主簿也是早有准备:“大人,这几个村子都是开了荒的,所以比原先划定的田地收的多些。”
施禹水又皱起了眉头:“朝廷有令,凡新开荒地头三年不用交税,第四年第五年只需要交一半税,从第六年起才开始上全税。庞大人莫不是忘了这一点?”
庞主簿讪笑一阵:“属下还不是想着能多收点儿税,大人在知州面前脸上也好看些吗?”
施禹水摇摇头:“若是本县需要靠着多收税在上官面前保住面子,这个父母官不做也罢。庞大人还是派人把多收的送还吧。”
庞主簿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回头却暗自骂施禹水油盐不进。
两天后,施禹水将银场交来的银子也核查完毕,便喊来智清准备派他带人将银子粮食布匹等都送到州衙去。正说着时,一个衙役跑进来:“大人,外面有一个差人,说是知州大人派来的,有事要见大人。”
施禹水忙道快请,自己一边起身出门往大堂上去,一边匆匆跟智清说了一声回头再说。州衙派来的差人取出一封公文来,施禹水恭敬接了,当面打开,看完不禁愕然了:“这……”原来这份公文乃是转达了官家在上个月发的一份旨意:禁止士庶『妇』女动辄入僧寺烧香跪拜。